正始五年春，司马懿搬进柏夫人院子的第七日，铜镜里映出张春华枯黄的手指。她轻轻摘下金钗，忽然听见廊下小丫鬟嚼舌根："老爷说老太婆又臭又硬，活该住东厢房。" 东厢房墙根长着青苔，张春华把陪嫁的玉镯塞进梳妆匣最底层。次日晌午，柏夫人披着簇新的蜀锦斗篷来"探望"，身后丫鬟捧着碗温补的鸡汤，油花子还在碗边打转。 "听说夫人搬到这阴湿地方，妾身实在过意不去。"柏夫人涂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潮湿的窗棂，"要不我让老爷拨两个粗使丫头来？" 张春华捏着抄兵书的竹简笑出声："当年我跟着仲达被曹操追杀，在马厩里生过孩子。倒是你，这新染的指甲沾了水，怕是又要哭哭啼啼让仲达心疼了。" 柏夫人脸上胭脂抖落两分，临走时被门槛绊了个踉跄。当晚司马懿躺在柏夫人香软的床榻上，突然被熏香呛得咳嗽——张春华从来只用艾草驱蚊。 三日后早朝，司马懿发现衣襟熏香太浓，贴身里衣竟没有缝补。他忽然想起建安二十三年的雨夜，刺客钢刀劈来时，是张春华扑上来用手臂挡了刀。那夜她边缝补朝服边抄录《孙子兵法》，血水把竹简染红半卷。 "老爷尝尝这新炖的乳鸽。"柏夫人娇滴滴的声音打断回忆。司马懿望着碗里漂浮的枸杞，突然想念张春华熬的黍米粥。那年他被贬回温县，张春华变卖陪嫁首饰换粟米，总把稠的都盛给他。 七月流火，柏夫人院里金丝竹帘哗啦作响。司马懿盯着案头歪歪扭扭的兵书批注，想起当年张春华握着他的手教写字，指甲缝里还沾着灶灰。他起身时带翻茶盏，滚水溅在手背上，恍惚听见二十岁的新妇嗔怪："仲达总这么毛手毛脚。" 次日寅时，东厢房油灯还亮着。张春华正给司马师缝护膝，忽见月光里站着个抱枕头的白发老头。司马懿把枕头往榻上一扔："这熏香熏得我头疼，还是艾草味儿睡得踏实。" 柏夫人次日送来件狐裘，说是给老爷挡寒气。张春华摸着油光水滑的皮毛笑："当年我给他挡刀时，可没这般金贵皮子。"秋风卷起案上宣纸，露出建安年间抄的兵法残卷，墨色里依稀透着暗红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