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元1395年,明太祖赐冯胜毒酒,君臣情义成空。
梅雨季节的南京,紫金山下的宋国公府寂静异常。六十八岁的冯胜,颤抖着接过盛满毒酒的玉杯,杯中冷光,仿佛映照着他二十年前在龙湾浴血奋战的刀锋。 此刻,他眼前是朱元璋亲笔的“赐死”圣旨,心头却浮现起四十三年前,他和兄长冯国用,怀揣着几斤粮食投奔濠州义军时的青涩岁月。 谁能想到,昔日放牛娃,今日竟要饮下这杯黄泉之酒?
冯胜的军事才能在鄱阳湖之战中初现光芒。面对陈友谅六十万大军,年仅三十的他率领三百勇士,冒着箭雨强渡鄱阳湖,一举击溃敌军水寨。史书上记载,他单人独骑冲入敌阵,战马鞍鞯被射穿十七孔,左臂负伤,仍紧握军旗,毫不退缩。 此役后,朱元璋亲自披衣于他,赞其为“冯家小儿,真是匹咬人的狼崽子!”
此后,冯胜在北伐元朝的战场上屡立战功。洪武三年,他率军深入腾格里沙漠,三天三夜急行军,奇袭王保保大营,缴获无数牛羊,宛如一条赤色的河流蜿蜒在黄沙之中。 捷报传来,朱元璋在奉天殿龙颜大悦,连饮三坛西域美酒,赞叹道:“冯胜此战,当浮一大白!”
洪武二十年,辽东招降纳哈出后,冯胜的命运急转直下。这位曾经令王保保闻风丧胆的悍将,却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——私藏战马、娶蒙古贵族女子等,被夺去兵权。 回京途中,朱元璋刻意让他在午门前跪了整整两个时辰。 秋风瑟瑟,金桂飘落,冯胜望着宫墙上鲜艳的朱红,心如冰凉,帝王恩宠,远比漠北寒风更凛冽。
更雪上加霜的是他与周王朱橚的姻亲关系。朱元璋得知女婿深夜访宋国公府,震怒不已。御史们迅速搜集证据,从冯府地窖搜出的蒙古银币,账本上模糊的“纳哈出”字样,都成了冯胜的死罪。 洪武二十六年蓝玉案爆发后,冯胜被召回京城,表面上加封太子太师,实则被软禁。
行刑之日,冯胜叩首伏地,额头触地的声音惊飞了檐上的飞鸟。 他看着缓缓展开的《冯氏族谱》,想起兄长临终前的劝诫:“胜儿,莫学我忠勇过人,却不懂帝王心。” 此刻,他才明白,与朱元璋的患难与共,不过是一场开国功臣的宿命。
“宋国公听旨!”司礼监太监尖锐的声音如同一柄利刃,“着即饮鸩,家族徙居云南!” 冯胜接过酒杯,看到杯底刻着“洪武廿八”三个字,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象征皇权的年号。毒酒入口,他仿佛看到六十年前濠州城头那轮明月,见证着两个放牛娃的生死情义,也见证着帝王的冷酷无情。
冯胜死后七日,南京城飘起了罕见的大雪。 静澜轩里,他的女儿婉儿抱着父亲留下的青铜虎符,在雪地里为冯氏一族烧纸,往事如冰棱般刺痛她的心房。历史的奇妙之处在于,冯胜的死,却成就了冯氏家族的另类传承…… 他的故事,如同多面镜,折射出朱元璋的帝王心术,也映照着开国功臣的悲凉命运。 当他饮下毒酒,更鼓敲响三更,漠北的马蹄声已踏碎黎明,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,从不停歇。 在明孝陵的石像生中,冯胜的雕像永远面向北方,凝视着应天府,那里有他的尸骨,有女儿的哀伤,更有大明王朝挥之不去的权力阴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