楼下超市门口支起了粽子摊,竹匾里堆着青的叶、白的米、红的枣,风一过,裹着股苇叶香往楼道里钻。 我站在电梯口闻了会儿,想起老家的端午。 那时候天刚亮,妈妈就把我薅起来:“去后院拔艾蒿!” 露水打湿裤脚,我举着半人高的艾枝往家跑,门楣上的旧艾还没干,妈妈踮脚换,我在底下扶凳子,她身上飘着煮粽叶的清香 —— 早市刚买回来的新苇叶,正搁大铁锅里煮着呢。 煮粽叶是个细活。 妈妈说,得用凉水慢慢烧,水开了就关火,叶子才不会黄。我蹲在灶前看,绿叶子在滚水里打旋儿,像一群小蝴蝶扑棱翅膀。捞出来晾着,满厨房都是青草混着水汽的甜,比糖精味儿浓多了。 包粽子是奶奶的活儿。 她搬个小马扎坐门槛上,粽叶在手里转两圈,卷成小漏斗,抓把泡得透亮的糯米,中间塞颗蜜枣,再一折一裹,棉线绕三圈,系个死结。我蹲旁边偷学,手笨得像抓了把湿面条,不是漏米就是散叶,奶奶也不恼,“别急,等你手大了自然会。” 煮粽子得守夜。 大铁锅里码满粽子,压块青石,水要漫过石头。爸爸烧火,我趴在炕沿上看,火苗舔着锅底,“噼啪” 响。妈妈说,得煮够八小时,米才软得粘牙,枣才甜得透心。我困得直点头,迷迷糊糊听见爸爸说 “再添把柴”,妈妈应 “行”,然后就梦见粽子在锅里跳舞,绿衣裳裂开,露出金黄金黄的米。 后来上大学,宿舍里过端午。 室友从家里带了咸肉粽,我咬一口,肥肉混着酱油味儿直往嗓子眼里钻。“你们北方人就吃甜的?” 她们笑。我没说话,摸出手机给妈妈发消息:“今年粽子多煮会儿,我月底回家。” 再后来工作了,端午节总赶不上假。 妈妈打电话说:“今年没包太多,就包了十多个,你爸非说少,我说咱闺女又不在家……” 我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报表,喉咙发紧,“妈,我订了高铁票,明天到。” 电话那头突然没声儿,接着是爸爸喊:“他娘,闺女要回来!” 去年端午,奶奶没了。 妈妈翻出她的旧马扎,坐在阳台上包粽子。我凑过去帮忙,她把粽叶往我手里塞:“你奶奶教我的手法,你得学着。” 我卷漏斗总漏米,她就握着我的手,“这儿要压实,像这样 ——” 她的手比我凉,指节上有老茧,是当年纳鞋底磨的。 出锅时,我抢先剥了个,米软得能抿化,枣核上还挂着蜜。妈妈说:“你奶奶说,粽子煮得越久,心意越透。” 我咬着粽子,突然想起小时候蹲在灶前,看奶奶往锅里添柴,火星子窜起来,映得她脸上都是笑。 今年端午,妈妈说:“不包了,超市买的也好吃。” 我没应,早起去早市买了苇叶、糯米、蜜枣。烧水煮叶时,水开了就关火,叶子绿得发亮。包粽子时,漏斗卷得歪歪扭扭,漏了半盆米,最后勉强裹成四个,系线时手劲大了,棉线勒进粽叶里,像道疤。 煮粽子时,我搬了奶奶的旧马扎坐灶前。 火苗舔着锅底,“噼啪” 响。我盯着咕嘟的水,想起奶奶说 “米要泡够六小时”,妈妈说 “系线别太松”,爸爸说 “添柴要匀乎”。 出锅时,四个粽子裂了俩,米漏在锅里,黏糊糊的。我剥了个完整的,咬一口 —— 米没煮透,硬邦邦的,枣也不够甜。 妈妈尝了口,说:“比去年强。” 爸爸嚼着漏米的粽子,笑:“像你奶奶头回包的,那会儿煮出来全散了,我们蹲地上捡米吃。” 这么说吧,端午的粽子甜不甜、黏不黏,哪有啥要紧? 要紧的是灶前有个人添柴,门口有个人挂艾,剥粽子时有人说 “你看这枣核多大”,吃完了有人拍着肚子说 “明年少包俩”。 今儿晚上,我把剩下的粽子冻进冰箱。 妈妈站在厨房看,突然说:“要不明天再包点?我教你卷漏斗。” 我应了,转身去洗苇叶。 水龙头开着,水冲得叶子 “哗啦啦” 响,像极了小时候,奶奶在河边洗粽叶的声音。
楼下超市门口支起了粽子摊,竹匾里堆着青的叶、白的米、红的枣,风一过,裹着股苇叶香
以彤谈娱
2025-05-31 20:07:39
0
阅读:6