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青衣补天录》 当蒙顶山的云雾漫过茶田的时候，老茶农总是爱指着山巅的七彩光晕讲：“那是女娃娘娘的绣线头。”雅州这地方自古以来就多雨，可老人们却说千年前降下的雨是带着火的，直到那位身披着藤萝衣的神女，将天裂之处缝补成了漫山的茶芽。 --- 第一章 天漏 建安二十三年的夏天格外漫长，青衣江里漂浮着翻着白肚的鱼群。我蹲在周公山腰的洞穴之中，数着岩壁上第三千六百道灼痕——这是天火坠落在雅州地界的第三个年头了。 昨夜又救下一个被火雨灼伤的女童，她紧紧攥着我用芭蕉叶幻化而成的衣袖问道：“娘娘果真是泥巴做的神仙？”洞外忽然传来地动山摇般的轰鸣声，西南方的天空被撕开一道血盆大口，赤红的流星倾泻而下，砸得瓦屋山的千年冷杉燃起了通天的火柱。 我的蛇尾扫过滚烫的溪水，鳞片的缝隙里嵌满了灾民求来的符纸。三年前刚到雅州的时候，这里还戴着“雨城”的翡翠冠冕呢，而如今就连锦鲤都在龟裂的河床上徒劳地翕动着腮帮。当第七颗陨石击中金凤寺的飞檐时，我摸到了腰间那袋蒙顶山茶——茶圣吴理真栽下的七株仙茶，此刻正在布袋里散发着幽光。 --- 第二章 寻石 《华阳国志》所记载的禹贡黑水，正在严道古城的地底汩汩地流淌着。我劈开三丈厚的盐岩层，青铜色的古河裹挟着寒气汹涌而来。水精玄龟从漩涡之中浮出，背甲上刻着诸葛亮南征时留下的卦文：“五色石藏于天漏之心。” 忽然有哭喊之声从水面传来。十八个绑着石锁的童男童女正在漩涡里沉浮，祭袍上绣着犍为郡守的徽纹。蛇尾卷起浪涛拍碎祭坛的时候，听到岸上的巫师尖叫：“这是平息天怒的祭祀！” “雅州的雨，从来就不该用血来求。”我扯断腕间的藤蔓，千年老藤在河面迅速疯长成一座浮桥。孩子们发间沾着蒙顶山的茶花，那香气让我想起战国铜壶上所铸的古蜀先民——他们也曾用茶芽代替血食来敬天。 --- 第三章 茶祭 在瓦屋山的熔岩洞窟里，茶饼在石壁上渗出清露。我用神农鼎烹煮仙茶，吴理真当年种下的七株茶树在鼎中舒展着，芽尖上凝结着诸葛武侯南征时的晨露。雾气蒸腾之间浮现出严君观星台的遗址，西汉术士洛下闳的铜晷突然转动起来，晷针在茶汤里划出星图的轨迹。 “补天石需要魂引！”玄龟吞下茶汤吐出箴言，龟甲的裂纹竟然与青衣江的河道完全重合。洞外传来一阵喧嚣，白日救下的女童捧着陶罐跌跌撞撞地走进来：“娘娘，这是大家凑的蒙山茶种！” 罐底静静地躺着带血的茶芽——有人剜下心头血来浇灌茶树。女童指尖的灼伤还在渗血，却仰着脸笑着说：“阿爹说，女娲娘娘的茶比人血甜。” --- 第四章 云裳 经过七昼夜的熔炼，神农鼎布满了裂痕，在最后关头鼎内迸发出的青光直冲霄汉。我托着五色石朝着天漏之处飞去，却看到裂缝中伸出青铜巨手——那是古蜀国祭祀坑里的巫师亡魂。 “蜀人祭天的传统不可违背！”亡魂的咆哮震落了山石。腰间的茶袋忽然腾空而起，千年前的古茶籽在虚空中生根发芽，茶树枝条缠住了青铜手臂。恍惚间看到吴理真在云端微笑，他当年种下的不仅仅是茶，还有比血食更为高洁的祭品。 五色石浆注入天隙的那一瞬间，我的发簪化作了牛碾坪的茶垄，耳坠变成了上里古镇的青石板路。在最后一丝神识消散之前，听到茶田里传来新生的啼哭——那女童正抱着婴孩站在彩虹之下，芽色的襁褓上绣着藤萝花纹。 --- 第五章 如今的人们只看到雅州的烟雨润泽着茶山，却不知道每一片蒙顶茶芽里都藏着一缕补天石的光。当金凤寺的钟声响起的时候，采茶姑娘们常常对着山间的云雾唱道：“藤萝衣，芭蕉袖，女娃补天茶当扣...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