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邻居奶奶,29岁那年在农村务农,生了五个孩子,丈夫是海员,遇难去世了。当时遇难海员的妻子几乎都是农民,单位给她们一笔赔偿金。
其他妻子们都领了赔偿金回去了,奶奶也去见了领导,说我不要赔偿金,我想要个工作。领导一听乐了,从没听说过这样的要求,便做起她的工作,说你还年轻,拿了钱回去再嫁个人,好好过日子。奶奶摇摇头,不行,我有五个孩子,再嫁人对方起码有四个,全家十一口都靠一个男人养活,太难了,我不嫁人,我就想要个工作。
领导被这理由说服了,给她安排了个清洁工的工作,正式编制,她就此进了城,后来成了我的邻居。
她一个人,扫地,捡垃圾卖废品,在城市的角落里开荒种菜,拉扯五个孩子长大,直到他们都有工作,又先后准备彩礼嫁妆让他们结了婚。她永远乐呵呵的,大着嗓门开开心心地和每个邻居热情地聊天。
再后来,改革开放初期,她的小儿子下海赚了一大笔钱。偏偏这个时候,五岁的小孙子游泳淹死了,小儿子伤痛欲绝,又加上发了财,便染上了毒瘾。一辈子也没能戒掉。
她75岁那年,终于给自己买了一套商品房,从老筒子楼里搬了出去。带着她的小儿子一起生活,领着退休金,依旧扫地,捡垃圾卖废品,种菜卖菜,身体硬朗得像一块铁。还是乐观积极,每天中气十足地跟所有人打招呼。
人们说她能活到120岁,如果没有小儿子这个累赘的话。
眼看生活好起来了,她大儿子却得了癌症,没几年就去世了。过了两年,小儿子也吸毒过量去世了。
大家都说小儿子走了是个好事,不然这个家得被他败光。
但是邻居奶奶却忽然垮了,她再也不用扫地种菜捡垃圾了,可也不见她乐呵呵地出来,开开心心地和大伙说话了。这一年来她很少出门,偶尔出来坐坐,一个人愣愣地在长椅上呆一会儿,也不和别人说话,就回去了。
人们纷纷议论,她真的太惨了,青年丧夫,中年丧孙儿子又吸毒,晚年连丧两子,即便她再聪明能干,就是铁人也经不住这种打击。
大家摇头,一致认定她这次是真的不行了。
可是前天,就在前天,我一个人在长椅上晒太阳,她又出现了,恢复了以往的模样,依旧精神十足,和周围邻居以及我说话。她眼不瞎耳不聋,手脚麻利,说话条理极其清晰。一个86岁的老太太,在人生毫不留情地给予了她一连串的打击后,经历了短暂的失意,又站起来了。
“花与人都会遇见各种不幸,但生命的长河是无止境的。”老天对她实在是不公,却怎么也打不垮她。小时候我一直很敬佩她,但现在这种敬佩又加了一层。
不知道这么多年,一直支撑她的支柱是什么,其实我觉得也没那么复杂,也许就是她这种与生俱来乐观积极的性格造就。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,但肯定不是她的亡夫,因为从我认识她那一刻起,她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个人。